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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疆尔界:“门罗主义”与近代空间政治(5)

时间:2021-05-05 02:51来源:8N.org.Cn 作者:天剑狂刀私服 点击:

综上所述,本书所尝试的对前人研究的推进,不在于发现全新的史料,而在于引入新的问题意识——一方面是在一个新的视野中重述已有的对于“门罗主义”话语的研究;另一方面是从其他学者研究的“边缘”之处切入,将他们偶尔提到的“门罗主义”概念与话语,作为研究的线索,加以进一步挖掘,尝试将千万颗散落各处的珍珠,串联在一起,勾勒出“门罗主义”概念演变的轨迹以及意义的光谱。这一研究的最终指向,是为理解近代以来中国在全球秩序中的位置提供一个新的切入点和观察角度。

本书的写作得益于国际法史领域中的“帝国与国际法”研究路径。近年来,国际法领域的批判法学家以及一些历史学家致力于重新书写国际法的历史,打破“威斯特伐利亚神话”以及将国际法与主权国家/民族国家进行关联的“欧洲中心主义”传统叙事,转而将近代欧洲区域国际法的形成与殖民帝国的扩张关联在一起。在他们看来,近代从欧洲扩散到全球的国际法并不是在欧洲的封闭空间里造成的,而是在其通过殖民和帝国扩张与外界互动的过程中被塑造出来的,并经常扮演帝国扩张与霸权工具的角色。欧洲区域国际法的“国际性”,也是随着历史的进程而不断变化的。本书对于“门罗主义”全球史的研究,有助于探索若干殖民帝国的扩张事业与同时代的国际法实践/观念之间的关系:美国的帝国扩张深刻影响了拉丁美洲的区域国际法,进而影响到全球的国际法(如威尔逊主义对凡尔赛-华盛顿体系下的国际法的影响),然而20世纪的美国政府慎于承认“门罗主义”是一项国际法原则,以防止其他力量与其分享对“门罗主义”的解释权;德国与日本在20世纪30-40年代的帝国扩张则频繁诉诸美国“门罗主义”先例,其理论家则主张将“门罗主义”变成真正的国际法原则,从而产生“大空间国际法”或“广域国际法”的理论尝试,尽管遭遇失败,但在国际法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本书包含了许多国际法史的内容,但又不仅仅是国际法史著作。在一定程度上,本书也可以被纳入晚近兴起的“全球思想史”(global intellectual history)的脉络。“全球思想史”是“全球史”与“思想史”的交叉。我们通常称为“全球史”的研究进路,其重要旨趣在于克服以民族国家为中心的历史叙事的狭隘性,克服传统历史写作中的一系列欧洲中心主义预设,强调呈现各种历史构成因素跨国(transnational)乃至于“全球”的关联。然而,何谓“全球的”,在写作实践中呈现出不同的取向。“全球的”可能与“普遍历史”(universal history)的信念相关联——在今天,对于“全球化”的许多探讨,就预设了全人类已经被纳入同一个历史进程,具有同样的未来发展方向;但“全球的”也可能只意味着在比较研究中,尽可能地纳入更多的地域和文化传统,而比较对象之间并不一定存在相互影响的关系,因而“全球性”是有待于研究者建立的“视角”和“眼光”——他们既要看到比较对象的独特性,同时又要建立一个共通的比较框架。

“全球性”也可能存在于跨越民族、文化乃至文明边界的中介因素身上,比如说茶叶、蔗糖、咖啡、奴隶贸易、违宪审查制度、实证主义观念的全球旅行。而这些中介因素在跨越边界时所发生的形态、意义与功能的变迁,尤其能体现“全球性”,如大卫·阿米蒂奇(David Armitage)对于美国《独立宣言》全球传播史的研究,就是对跨境影响关系的具体追溯。本书对于“门罗主义”概念与话语的研究,其“全球性”并非基于某种先验的普遍历史观念,而是研究对象本身的跨境流动性。处于不同历史时空的历史行动者们,各自拥有不同的空间政治议程,但不约而同地诉诸“门罗主义”概念与话语来表达自己的诉求,而这就使得我们有可能以“门罗主义”的话语谱系作为切入点,考察这种话语谱系生长过程背后的地方性的空间政治冲突。在这方面,佩里·安德森(Perry Anderson)的《原霸:霸权的演变》为本书提供了一个典范——作者关注的绝不仅仅是“霸权”一词的意义流变,更重要的是展示这种意义流变背后的历史情境和具体政治过程。

此疆尔界:“门罗主义”与近代空间政治

佩里·安德森《原霸:霸权的演变》 (英文版)

要阐明“门罗主义”话语的全球旅行历程,无疑需要对时间与空间的高度敏感。就研究进路而言,本书是一个概念史(conceptual history)的尝试。观念史家洛夫乔伊(Arthur O. Lovejoy)在其《存在巨链》中所实践的以“观念单元”(Unit-ideas)为基础的观念史方法,并不适用于本研究。显而易见,“门罗主义”并不是一个自我运动的“观念单元”,而是一个在具体的时空中不断流转的符号,它被不同政治力量使用,并在实践过程中获得具体意义,不断经历着解释和重新解释。对此,我们更需要“语用学”(pragmatics)与“谱系学”(genealogy)的研究视角。1823年的门罗总统或许根本无法想象他所阐述的原则,能被威尔逊总统以一种脱离美洲空间的方式来使用;而威尔逊总统恐怕也很难想象,他对“门罗主义”的创造性阐释,到了中国,竟然会被运用到省域的独立与自治运动之中。概念(concept)的传播过程中充满了意外的断裂和变形,而这在根本上源于人类政治实践的丰富性和多样性。

此疆尔界:“门罗主义”与近代空间政治

1917年威尔逊在国会发表请求参战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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