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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梅花之地位升降与宋代政教精神的嬗变(5)

时间:2022-05-06 23:08来源:8N.org.Cn 作者:天剑狂刀私服 点击:

  宋初以来对牡丹的塑造其实是一个祛魅的过程,在追求太平盛世愿景的政教精神的引导下,它由尊贵皇家和富贵生活的象征变而为太平之祥瑞、治世之黼黻,进而为皇权与兆民共享太平的一种标志和象喻,附丽于其上的神秘色彩逐渐被淡化。作为一种文化习尚,牡丹已经积淀成民族审美文化的一部分,它会持久地留存于社会文化生活当中,但在主流话语中,它的隐显会随着意识形态的改变而变化。宋仁宗亲政以后锐意革新,倡务实之风而抑浮虚之文,政教精神也随着发生改变,经世致用、割除弊政成为其核心内容,太平盛世的歌颂渐趋消沉,代之以以天下为己任的忧患意识和对气节的崇尚。与这种改变相联系,那种以表现治平心态为主要内容的文风,比如西昆体文学,受到了严厉的批判,牡丹作为盛世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其在主流话语中的地位受到挑战。

  牡丹象喻受到的挑战首先是其盛世黼黻的色彩趋于暗淡,人们不再渲染其凝结着的太平盛世的美好愿望,而更愿意单纯地视其为一种美丽的花。这方面生活于两宋之际的苏籀的《牡丹赋》很有代表性。赋作沿用花卉书写的格套,将牡丹描绘为姿态万千的神女:“挥琼尺以裁绡,缕金钿而镂衣。妆未了而半就,情欲吐而犹疑。发精神于雨露,借光气于虹霓。凤刿羽而初下,鹤敛翅而未飞。如误入于金谷,似迩沿于芗溪。候晨光而洁鲜,怯午景而低徊。初含喜以浓笑,忽微怒而自持。缭以画阑,障以罗帏。暗淡月采,空蒙烟霏。”这段对牡丹的色彩、动态、风韵等的描写较为平庸,多是展示其风姿常见的辞藻。赋中还以平实的语调写道:“有美一人,艳无等夷。缥缈金菊之裳,娟婵蛾緑之眉。若夫紫殿龙楼,金台彤池。封黄蜡以入贡,乘汗血而絶驰。天颜一解,四海光辉。念其向日,远过蜀葵。太平佳瑞,许配灵芝。至于箕、颍之间,林下水湄。晔乎满目,野夫所窥。”45牡丹艳丽无双,曾作为“贡花”处身紫宸,也曾和灵芝一样被视为祥瑞,更为大众所喜爱。这篇较为平庸的赋作代表了牡丹文学的一种倾向,就是它与太平盛世的愿景脱钩而还被原为一种普通的花卉。李纲在《荔支后赋》中就指出牡丹的特点就是“天下之至色”:“洛阳牡丹,百卉之王。鹤白鞓红,魏紫姚黄。嫣然国色,郁乎天香。艳玉栏之流霞,列锦幄之明釭。价重千金,冠乎椒房。此亦天下之至色也。”46徽宗时期虽然以“丰亨豫大”为政教之主旨,王朝被视为亘古未有之“天国”,皇帝被视为降临人间的神人,对太平的歌颂因而近乎癫狂,但是除了徽宗的几幅画和几首诗歌而外,我们很难见到其他视牡丹为盛世黼黻的作品。

  其次,把牡丹的艳丽解读为华而不实、哗众取宠,借此以寄寓对世道人心的反思和批判。苏轼在《牡丹记叙》中说过这样的一段话:“盖此花见重于世三百余年,穷妖极丽,以擅天下之观美,而近岁尤复变态百出,务为新奇以追逐时好者,不可胜纪。此草木之智巧便佞者也。”47这段文字对牡丹是相当地不恭了,“穷妖极丽”是说牡丹极尽华艳美丽,但是这个词组更倾向于表现那种过度、过分、变态的美,是含有贬义的一种说法,比如刘辰翁在《吉水县修学记》中就说民间信仰当中的斋宫之类建筑过分艳丽诡异、有失体统:“异教土木,穷妖极丽”48。苏轼更为不敬的是说牡丹是“草木之智巧便佞者”,“智巧”含有权谋与奸诈之义,《韩非子·扬权》曰:“圣人之道,去智与巧;智巧不去,难以为常。”49是说智巧是不合于圣人之道的。《文选·范晔》:“然而蝉蜕嚣埃之中,自致寰区之外,异夫饰智巧以逐浮利者乎?”李善注引《淮南子》曰:“古之人同气于天地,与一世而优游,及伪之生,饰智以惊愚,设诈以巧上。”50是说智巧乃是惊骇顽愚的诈伪之智。“便佞”语出《论语》:“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51黄震解释这段话说:“孔子恶便佞。便者巧趋跄,佞者有口才。今人误以为好事,更欲以此求知于人,岂世间自有好之者耶?”52指出便佞乃是那种能言善辩、心术不正、引人学坏的人。苏轼的这段话是说牡丹从唐代到现在为世所重三百余年,不断变化花样形态来专擅众卉之美,博取天下的美丽之观,这在人群中就是那种凭借权谋狡诈、能言善辩以取悦众人、引人学坏的邪恶小人。这段话对牡丹而言并没有否定其华艳之观,而是借牡丹以喻蛊惑人心的小人,在若有若无之间寓有对宋初抒发治世情怀、宣扬太平盛世的世风文风的讥刺。这样的书写虽然不多,但足以显示出牡丹地位的旁落,在南宋时期,牡丹有时被作为其他花卉的反面陪衬出现,如李曾伯的《岩桂赋》:“或名姚黄,或氏魏紫,当垂尽时,若无聊意。有人于此,以花喻之,是盖以色而事人,色已落而宠衰者也。”53以牡丹的以色事人衬托桂花的保持节操。李石的《红梅阁赋》:“夜半朔风,隐然动地。草木摇落,鸟惊蛰闭。姚黄魏紫,灰冷无气。猗彼嘉树,俨乎庭前。”54以牡丹的不耐严寒反衬梅花凌霜傲雪的品格,等等。

  第三,牡丹被还原为富贵之花,成为豪奢生活的象征。这种思路在唐代就存在,如白居易的“一丛深红色,十家中人赋”。生活于五代宋初的徐鉉的《牡丹賦》极其简括传神地描绘了牡丹的风姿之后写道:“京华之地,金张之家,盘乐纵赏,穷欲极奢。英艳既谢,寂寥繁柯,无秋实以登荐,有皓本以蠲痾。其为用也寡,其见珍也多。所由来者旧矣,孰能遏其颓波?”55指出牡丹关联着穷奢极欲的生活。在赞美文学中,牡丹的不实被解读为谦虚之德,在文中则被视为“其为用也寡”,成了骄奢淫逸的点缀。南宋后期的胡次焱也对牡丹的富贵而无实颇不以为然,他说:“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而堪叹‘牡丹如斗大’之句,于实竟何有哉!”56周师厚作于元丰年间的《洛阳花木记》对生长于“天下之中”洛阳的牡丹之尊贵身份祛魅,指出洛阳牡丹之所以名满天下是因为这里富豪云集:“然天下之人徒知洛土之宜花,而未知洛阳衣冠之渊薮,王公将相之圃第鳞次而栉比。其宦于四方者,舟运车辇,取之于穷山远徼,而又得沃美之土,与洛人之好事者又善植,此所以天下莫能拟其美且盛也。”57黄榦也曾写道:“恻隐是非,人谁无之,顾患不能充此心耳;苟充此心,则视牡丹之红艳,岂不思边庭之流血?视丝管之咽啾,岂不思老稚之哀号?视栋宇之宏丽,岂不思士卒之暴露? 视饮馔之丰美,岂不思流民之调饥?”58这段文字将牡丹之红色与边庭之流血等进行对比,尤为警醒,批判的力度是空前的。与此类言论类似的还有将牡丹与红颜祸国联系起来的主题,比如生活于南宋的陈藻在《梨花赋》中写道:“于嗟牡丹,彼美芍药,胡为颜色,可与娱乐。丰丰褒姒,艳艳骊姬,君以为妍,人以为媸。花百其试,予兹懿哉! ”59将牡丹视为妖丽祸国的女子予以贬斥。还有一些诗文将牡丹与杨玉环联系起来,借唐代天宝宫廷赏牡丹之事以勾连李杨爱情,暗示红颜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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